第22章 番外二:苏南独白
有许多事情不可选择,出生、性别、父母、家庭等,而在我不可逆转的人生中,我遇到了她。
她比我早出生两个月,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,我想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出生没多久的时候,有个奶娃儿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我,而那一眼就注定了我和她的未来。
青梅竹马是一个温柔且浪漫的词,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。
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,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。相较於这些文绉绉的诗词,我更喜欢严谨和有无穷变化的数学和物理。
可是,我却一直记得这首诗。
小时候,我问母亲,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,她笑着指了指正在一旁和空气斗智斗勇的胡乐,说:“就是你们这样。”
我们这样?
我觉得,我和胡乐有些背离正常的青梅竹马系列,像程序走偏了,想矫正,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
她就比我大了两个月,却早已是一副小霸王的模样,去哪儿都带着我,走路颇有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的架势,总是挂着鼻涕对我说:“苏南你别怕,我罩着你。”
我面上点头,背地里却无奈,心想,到底是谁罩着谁?
她和人抢地盘抢输了,躺在沙地里耍赖,是我想方设法把她的玩闹天堂给夺回来。当然,我用了一些小手段,而那时候我不过五岁。
可胡乐这家伙明显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,反而更擅长恩将仇报。
她有了好吃的就骗我去捡东西,自己却吃得和小花猫似的,我只能假装哀伤片刻,让她得意一会儿。
比较可恶的是,她有了新欢后总是忘记我这个旧爱,常常玩到天黑回家,才记起被她冷落在角落里的我。不过我向来不喜欢和她一起闹腾,我更爱独自一人安静地看书。
只是我不想看她被别人欺负,只有我能欺负她。
虽然,她经常感受不到我的欺负。
每当这时候,她总是一脸心虚和抱歉,而我能怎么办,只能假装一下被丢下的伤心欲绝。
这些都不过分,最过分的是她尿床还让我背黑锅。我三岁便不尿床了,因为她的嫁祸,我爸妈一度以为我六岁了才停止尿床,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百口莫辩的危机。
从那之后,我们慢慢长大。
我越来越沉默寡言,人说“三岁定八十”,我看着小时候的她,早已知道她长大后是什么模样了,可这也太跳脱了。
她就像个永动机,永远不知疲累,对於玩闹的兴趣永远比学习来得浓厚,每天出门滚一身泥回来,总会挨阿姨的一顿好打。我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,总能听到凄厉的哭叫声。
那时候,我嘴上说着活该,但脚却不听使唤,总要当从天而降的骑士,拯救她於水火之中。
这一救,就救了十几年。
我很庆幸,她够争气,能和我上同一个高中。我不知道除了我以外,还有谁能管得住这只皮猴子。
如果真有孙悟空的话,他老人家肯定愿意收她为徒。
果然,上了高中,她也不让我有片刻省心。
高二分班没多久,她的物理成绩便让我不忍直视,我用告诉家长这个最烂俗的借口威胁她,她才肯乖乖接受我的辅导,仿佛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。
她的一门心思不在学习上,倒是对文艺晚会兴趣满满。我想挫挫她的锐气,始终不答应她的节目,她倒是颇有耐性,三番五次地黏着我。我以为自己铁面无私,但一触上她的眼睛,我便无条件缴械投降了。
其实我也很没出息,任凭自己武装成铜皮铁骨,都不敌她一个渴求的眼神。
我说过,她从来没有靠谱过。果然晚会上,她和方晓静、方子聪的节目便出了状况,我站在舞台边上,望着她茫然无措的模样,听着下面的观众喝倒彩,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。也许我觉得,一直只有我能欺负的家伙让别人欺负了去,实在让人无法忍受。
我替她解了围。
可她不但不知道感激,还不知道怎么认识了高一的转学生周承光。
第一眼看到他,我便不喜欢他。事实证明,我的直觉无比准确。
胡乐这家伙,本就过於奔放,需要一个人好好管束,现在多了一个周承光陪她胡闹,她更是无法无天,如果是小打小闹也就算了,可当我知道她想和周承光去邻市参加演唱会的时候,我再也无法忍受。
我第一次和她发了脾气,说了狠话。
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,我是生气居多,还是害怕更多一些。小时候她为了新朋友丢下我的时候,我气定神闲,因为她冲早会回头,知道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永远在一旁等着她。
可是现在不同,她长大了,分辨力却没跟着提高,她也许经受不住诱惑。
最终她还是去了演唱会,我去找她的时候,路途中想过无数次将她揉圆搓扁的方法,比如将她私自外出的事情告诉她爸妈,或者直接将她打包带回来……
我就像个阴暗的反派,脑袋里轮番闪过无数个计划,但看到她笑靥如花的模样,那些气恨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。我只有一个念头,陪着她闹,其实也不是不可以。
她告诉我,她很喜欢魏森,喜欢他的歌,喜欢他的坚持,喜欢他即便面对困境,也淡然如风的模样。她问我,有没有什么一直坚持或者为之执着的事情。
那一刻,我只想到她。
演唱会结束后,我们回酒店,因为酒店房间不够,我和周承光一间。
我早就看他不顺眼,他亦然,但我们都是文明人,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,我知道该从哪儿攻击敌人的软肋。
我告诉他,千万不要成为她道路上的绊脚石。他倒是一笑,说谁是绊脚石还不一定。
话不投机半句多,我就此作罢。
结果翌日,周承光的报复便到了。他提议再玩一天,更可恨的是,她同意了。我心里窝着火,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。
待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她,让那些淡定统统见鬼去吧。我将她从女洗手间里抱出来的那一刻,只有一个念头:如果她出事,我不会轻易放过周承光。
好在她福大命大,割了一个阑尾,依旧能闹能笑能吃东西。
叔叔阿姨催我回去上课,丢下几天课我毫不在意,但我不想让她自责,所以选择答应。
说实话,我只能等她睡着了才敢走,因为我怕一触上她的眼睛,便怎么都硬不下心肠自行离去。大巴启动的那一刻,我还在想,她醒来看不到我,会不会失落和难过?
应该不会吧,即便有,一顿吃的就可以化解她的那些负面情绪。
回去后,我才记起没多久便是她的生日。我婉转地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方晓静和方子聪,好在他们不算笨,很快便反身找我,让我加入庆生队伍中。
我早就订好蛋糕了,她最爱吃的巧克力蛋糕。
我记得有一次,一个长居国外的亲戚送了我一盒巧克力,我嫌它们腻得慌,转送给她,可她舍不得吃,还放在太阳底下,结果第二天全融化了,她哭得惊天动地,让所有人哭笑不得。
后来我将融化的巧克力放进模具中再放进冰箱,没多久便凝结成型,她还以为我在变魔术,真是有够傻,不过也傻得可爱。
但我知道,这次生日的蛋糕她是吃不到了,想象一下她喝粥而方晓静他们吃蛋糕的模样,我便忍俊不禁。
让她贪吃,现世报来了吧。
我可不承认这是我的恶作剧。
但为了补偿她,我送了她一部新手机,这是她一直想要的。
当然,我不会承认这就是我去餐厅打工的原因。
我只要她开心,不想她心生负担。
她从小身体好,虽然身体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阑尾,脑袋也缺根筋,但她依旧活力四射,不过自那件事后,我明白一个道理,她需要好好管管。
我找着机会便逮着她学习。
她倒好,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我要参加全国物理竞赛,竟一门心思不想影响我,打扰我。
如果她不想打扰我,就该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。不,她应该清除我脑内关於她的任何记忆,否则我如何会不受到她的影响。
我要去参加比赛了,临走前,我问她有什么话对我说。
她竟然告诉我,让我带特产,我又好气又想笑。
临走前她告诉我,失败没关系,尽力就好,我知道这才是她的真心话。所有人都让我好好准备,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,只有她会说失败了没什么。
所以只有她懂我。
当然,我不会给自己失败的机会,我喜欢她崇拜地看着我的模样。当然前提是,我需要准考证参加考试。
我万万没想到,她竟然独自一人去找我,历经千里,途中还没带手机又丢钱包。当看到她倒在酒店门口的时候,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。
因为我的心跳是暂停的。
我知道自己不该怪她,等她醒来,我应该安慰感谢她,但胸腔内的一股怒火和后怕的感觉无从发泄,我近乎残忍地想着,要是她出事怎么办?我该怎么办?
所以当她醒来的时候,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。我对她发了火,换成平时,她早就反击回来,但那次她只是沉默着离开。
那窍瘦的背影让我恨极了自己。
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?为什么要怪她?为什么要把她的一番好意拒之门外?我明明就是在担心她,为什么不直白言明?
她哭了。
那不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,可唯独那次的眼泪如同硫酸一般腐蚀着我的心脏。